谁知秋正良听完凌雪尘的控诉,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。
    “哦,你说这个。”
    “我已经问过那小子了,他说在幻阵中给你下的只是迷心散,只能暂时扰乱你的心智罢了。”
    凌雪尘却根本不相信秋正良的话。
    “好一个只是扰乱心智的迷心散,那我头痛欲裂,差点丧命又是为何!”
    秋正良吃完点心,掏出手绢细细擦拭着手指,听到凌雪尘的话,发出一声冷哼。
    “你中的毒,是十几年前就已经埋在你身体里的。”
    “我那个不成器的继承人,就算再嫉妒你和墨闻渊,也不可能十几年前就给你下毒吧?”
    听到这话,凌雪尘突然愣住,握着霜寒剑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。
    “十几年前是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“当然是字面意思,这毒名曰契心散,在你身体内潜伏了十几年。”
    “不发作时,与常人无异,发作时便会直接入侵中毒者的大脑,让人陷入暴乱中,与走火入魔的死法极其相似。”
    秋正良所言已经和他的症状完全对上,凌雪尘的大脑此刻已经无法运转了。
    十几年前,那时的他大概刚从杂役被师尊收为弟子,为什么会被下这种毒?
    “看你这蠢样子,估计你一辈子也想不出原因。”
    “我再给你一个提示,这契心散只有中毒者心生背叛之念才会发作。”
    “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,你再不明白,就真的蠢死算了。”
    凌雪尘无暇顾及秋正良话里的嘲讽,十几年前下的毒......心生背叛才会发作......
    那天他刚刚生出要和墨闻渊一同回魔界的念头,这毒便发作了。
    还有宗门内长老和医师,对他要出门寻找墨闻渊时的奇怪态度。
    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,但凌雪尘宁愿相信秋正良的话是假的,也不愿相信这个唯一的结论。
    “怎么可能!”凌雪尘失控地吼道。
    “一定是你,是你联合秋景焕来欺骗我!”
    随着他的情绪愈发激动,那压制着他灵力的禁制也有些松动。
    看着凌雪尘暴躁的模样,秋正良眼中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    他挥了挥手,一道灵力没入凌雪尘的身体加固了那道禁制。
    这才让脑袋差点再次陷入混乱的凌雪尘找回了些理智。
    “说你蠢还真是一点没错。”
    秋正良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针,精准地扎进凌雪尘脆弱的内心。
    “证据都摆在脸上了,还是不肯相信下毒的人就是你那个所谓的师尊么?”
    心中的猜测就这么被秋正良直接说出来,凌雪尘更加破防。
    他整个人像是失了力气般靠坐在床头,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无声地翕动着。
    “怎么可能...不会的...师尊他...不可能...”
    “是真是假,你出去随便找个医师便知道了。”
    秋正良的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平静。
    “想必万仞宗那些人,都告诉你这是一种来历不明的毒?”
    凌雪尘木然点头,秋正良说的全对,他没法反驳。
    是他从小到大视若生父的师尊给他下了这毒。
    是那个他可以抗住一切痛苦也要为之复仇的人,亲手给他下了毒。
    只要他生出了离开宗门的念头,这毒就会立马将他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。
    此刻,被他视作家的宗门,他主动扛在肩上的千钧重担都变成了笑话。
    这些认知如同千万根针,密密麻麻地扎入他的每一寸神经。
    它们疯狂地嘲笑着他的愚蠢,他的盲目,他的不知好歹。
    他把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供奉给了加害者。
    却对那双伸向他的,带着温暖真心的双手视而不见。
    墨闻渊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匕首刺进了凌雪尘鲜血淋漓的心脏。
    悔恨如同汹涌的洪水,瞬间将他吞噬,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!
    极致的痛苦与铺天盖地的悔恨涌上心头,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,沿着他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。
    他死死攥着拳头,指甲深陷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
    他真的做错太多了。
    屋内寂静无声,只有凌雪尘在默默流着眼泪。
    半晌,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。
    “你为什么要帮我?”
    秋正良擦手的动作一顿,随后语气平淡道。
    “我说了,你和之前的我很像。”
    说完,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。
    “维尔德雷大陆,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,不然,他们也不会都这么想回去,对么?”
    凌雪尘瞳孔骤缩,心脏在这一瞬几乎停止了跳动,他怎么会知道!
    *
    人类领土边境,墨闻渊强忍着恶心,把灰尘抹到脸上,还顺带给爱丽丝脸上也补了些。
    做完这一切,他才抱起女孩,混入边境的难民群中,试图找到能够溜出去的机会。
    哨卡越来越近,士兵凶悍的盘问声清晰可闻。
    此刻即便冷静如墨闻渊,也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    就在他们接近哨卡时,高台上魔法师手中的水晶球突然发出刺目的蓝紫色光芒,精准指向墨闻渊!
    “抓住他!有恶魔!”魔法师厉声道。
    士兵们瞬间包围住人群,手中武器直指墨闻渊。
    糟糕,还是暴露了!
    该死的,那个水晶球是什么东西?为什么会有这种能直接探测出魔族存在的道具啊!
    顾不上震惊,墨闻渊血红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紫芒,魅惑幻术瞬间施展。
    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们眼神一滞,武器调转了方向,开始互相攻击。
    轻松解决了面前的士兵,墨闻渊看向高台上嘴里念念有词的魔法师,眼神一暗。
    得先把这个难缠的家伙解决了。
    漆黑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探出几只触手,沿着高台向那个正在念咒的魔法师接近。
    然而,就在此时,蓄力已久的魔法阵终于被启动。
    墨闻渊看到脚下洁白的纹路逐渐亮起,心中暗道不妙。
    居然是湮灭之笼这种极端的阵法!
    这个阵法无法从内部被打破,恶魔一旦被困在这个阵法里,就完全无法逃脱。
    此刻墨闻渊也顾不上伪装,全身的魔力爆发,抱着怀里的爱丽丝就开始往外冲。
    但即便他的速度再快,也比不过阵法启动的速度。
    就在墨闻渊觉得自己要命丧于这阵法中时。
    怀里一直闷不做声的爱丽丝突然用力一推墨闻渊的腰侧,借力从他怀中滑落在地。
    这让高台上一直观测着这边情况的魔法师惊呼出声:“那个小女孩居然是人类!”
    他顾不上思索为什么人类小女孩会被一个恶魔抱在怀里,他只知道这个阵法一旦启动,阵法内的所有生物都会被绞杀。
    再三思索下,魔法师还是选择了放弃启动阵法。
    但他并未停止对墨闻渊的追击,强大的魔力在空中汇聚成一把长剑,直直地刺向墨闻渊。
    然而墨闻渊此刻实力正处于全盛时期,又怎么会惧怕单独一个魔法师的攻击?
    他出手,一股精纯的魔力与长剑对抗,只一瞬间,那柄魔力化作的长剑便溃散得不成样子。
    此刻墨闻渊的触手也已经到达了魔法师所在的高台。
    既然主动放过了爱丽丝,那就勉强饶他一命。
    墨闻渊心念一动,原本尖端已经化为利刃的触手突然改变了形态。
    漆黑的阴影变成了绳子,把魔法师五花大绑后扔下了高台。
    原本难民群就因为突然的变动而躁动不堪。
    如今见到这处哨卡唯一的魔法师被轻易打败,更是直接四散而逃。
    “有魔族,还不快逃命!”
    “魔法师大人都被打败了,我们还有救吗?”
    “妈妈,爸爸,你们在哪呜呜呜呜?”
    四周陷入一片混乱,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,但对于墨闻渊来说反倒是好事。
    他趁此机会,终于越过了那道哨卡,踏上了这片因为人类与魔族交战而残破不堪的土地。
    随着走出哨卡,在墨闻渊眼前展开的,是地狱般的景象。
    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武器,旗帜的残片以及被乌鸦啄食已经难以辨认形态的遗骸。
    甚至看不出是人类的还是魔族的尸体。
    腐肉和腥臭的泥土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。
    这就是战争么?
    墨闻渊有些恍惚,他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种场面。
    骤然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,即便是他这个成年人也有些忍不住胃里的翻涌。
    带着些担忧,他扫了一眼怀中依旧安静的爱丽丝。
    这女孩睁着她的绿色眼睛,冷静地观察着这片人间地狱,小脸上沾满了灰烬却没有丝毫哭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