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闻渊知道这是母亲发怒的前兆，纵使他再想待在凌雪尘身边，也只得老实跟在奥莉维娅的身后。
此刻已经是深夜，两人走出魔殿，入目便是漆黑的森林。
这里是魔族的禁林，又称为永夜森林，即便是墨闻渊身为王储，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。
他抬头看了眼惨白的月光，此时一阵微凉的风吹过，墨闻渊搓了搓胳膊，看向前方的奥莉维娅。
“母亲......”
“咔嚓”一声，奥莉维娅踩在了一截枯枝上，但她的脚步仍然未停。
墨闻渊不知道她要去哪里，只得默默跟在她的身后。
“你的计划失败了，对么？”
出乎意料地，奥莉维娅并没有问他关于凌雪尘的事情。
然而自己的失败被如此直白地展现在母亲的面前，愧疚感瞬间涌入他的心头。
“对不起，母亲，是我太......”
他想说是自己没有防备，太过于轻信伦纳德那个表里不一的人，才会让计划失败。
但他的话却被奥莉维娅打断。
“我要的，从来都不是你的道歉。”
奥莉维娅停住了脚步，背对着墨闻渊开口。
“你为什么做事总是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？从小我对你的教导，你全都忘了么？”
“是，这次失败是因为那个叫伦纳德的人类背叛了你，那如果是刺杀人类的王失败了呢？”
“对于那样的局面，你又要如何应对？也是只会用哨子喊我去救你么？”
“作为我唯一的儿子，魔界的继承人，我知道你一向天赋异禀，心高气傲，但你有没有想过。”
她顿了顿，深吸了一口气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如果有一天，我要是不在了，那你又该怎么办！”
墨闻渊从未想过奥莉维娅说的那一天，在他的印象中，母亲永远都是强大可靠的，会是永远支持他的后盾。
他的语气中染上些慌乱。
“怎么会呢，母亲，您现在才不到一百岁，您的寿命还很长，不可能......”
“那一天总会到来的。”
呼吸之间，奥莉维娅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，恢复了往日里冷静的一面，她继续往前走。
“我听说，你之前找管家要过净魂水晶？”
她语气平淡，语气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一样随意。
“是。”
墨闻渊没想到连这种小事，都没法逃过奥莉维娅的眼睛。
“那时的我，和阿雪之间有点误会......”
“你们之间感情的事情我不会参与，我只是让你想一想。”
“如果再遇到这种局面，而我又不在的情况下，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么？”
墨闻渊顺着奥莉维娅的话，想象了一下凌雪尘在自己怀中逐渐变得冰冷的画面。
他的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。
“我......”
墨闻渊终于明白自己的错并不在于这一件事，而是在于他自以为是的态度。
他以为自己的计划不会出现意外，以为自己的实力足够应付一切突发情况，以为他能永远保护好凌雪尘。
一切的源头都是他的自以为是！
正当墨闻渊沉浸在无尽的自责中时，他的脑海中却闪过一些被他不经意间忽视的细节。
比如，在见到伦纳德时，他为什么会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产生了信任，并答应与其合作？
当时的墨闻渊只觉得是那家伙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。
现在被奥莉维娅点醒之后，他开始复盘整件事情，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
那家伙，似乎有点过于受欢迎了。
这个受欢迎，不止是指城内那些年轻女性对他的追捧，更多的则体现在伦纳德的社交网。
作为妓.女的儿子，他本该是地下沟里最见不得光的老鼠。
然而伦纳德却总是能在各种贵族，乡绅之间游刃有余地交际。
在发展鸽派的成员时，他也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调动起民众的情绪，从而让人们加入反抗哈里斯王的队伍。
越是细想，墨闻渊就越是觉得不对劲。
加冕仪式那日，曾经与哈里斯王关系密切的大主教卢米纳尔，居然会和伦纳德沆瀣一气。
要知道，那日在皇宫内，不止一双眼睛看到了伦纳德亲手杀了哈里斯王。
即便是为了杀他这个魔族的异类，卢米纳尔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和伦纳德达成一致吧？
这个人，一定有问题！
不然为什么，即便伦纳德站在他面前说要杀他的时候，他都没察觉出伦纳德身上的恶意！
墨闻渊越想越觉得自己浑身发冷。
他快步走进奥莉维娅，说出了自己的推测。
奥莉维娅听完后也是皱起了眉头。
“除了我们魅魔天生的魅惑技能，还没听过有这种能够影响人心智的方法。”
墨闻渊听到母亲的话，顿时泄了气，难道真的是他太没有戒备心，才会落入圈套么？
“不过......”奥莉维娅拉长了声音，眼底划过一丝笑意。
“你可以等会去问问他。”
“嗯？问谁？”
墨闻渊一头雾水，他这才发现，自己跟着奥莉维娅在永夜森林中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。
“哼。”奥莉维娅轻哼一声，但语气却是轻快了不少。
“当然是问你的那个“好”父亲。”
＊
卡诺城，皇宫深处。
明明是深夜，伦纳德却坐在冰冷的王座上。
站在他的面前是光明教会的大主教，卢米纳尔。
看着面前趾高气昂的卢米纳尔，伦纳德眼底划过一抹阴鸷。
他扬起嘴角，手上摩挲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华丽匕首。
“大主教，您的意思我明白。”
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为难，淡蓝色的眼睛眨了眨。
“可是目前我手中掌握的实权也并不多，增建教堂这件事，能不能往后缓一缓？”
卢米纳尔本想用强硬的手段逼迫这个刚刚继位的新王，让他分出更多的权利给光明教会。
但当他听到伦纳德那奇异温和的声音后，手中凝聚的魔力却渐渐平息。
他冷哼一声：“果然是流着贱民的血，就算当了王，也只是个优柔寡断的废物。”
“希望我过几天再来的时候，陛下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复！”
说罢，他直接甩袖离去，丝毫没给伦纳德这个所谓“新王”一点面子。
看着卢米纳尔离去的背影，伦纳德死死咬着牙关，嘴里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腥味。
果然，面对大主教这种级别的高手，他的能力就会被削弱到这种程度。
他的拇指，轻轻抚过匕首上那颗鲜红如血的宝石。
看着那颗宝石，伦纳德却突然想起了什么。
他喊来下人：“把爱丽丝带过来。”
原本在睡梦中的爱丽丝，就这么被下人强制带到伦纳德面前。
此刻，她身穿白色睡裙，怀里还紧紧搂着一只小熊玩偶，小小的身影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，显得格外无助。
“爱丽丝，过来叔叔这里。”
伦纳德的声音冰冷，这让爱丽丝的身躯更加颤抖。
“我我我不过去，你这个坏蛋！”
那天，她亲眼目睹了伦纳德残暴的一面。
女孩虽然极度害怕，但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句话。
伦纳德听到这稚嫩的声音，眼神更加冰冷，月光映射在他的脸上，更衬得他整个人似一座雕塑。
“宝贝，你这个态度，可是让我很伤心呢。”
他再度张口，声音中却与刚才截然不同，轻柔而又神秘。
“过来。”
这次，爱丽丝并没有拒绝，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。
她手上一直搂着的小熊坠落在地，一步步朝伦纳德走去。
“这才对嘛。”
伦纳德一把抱起女孩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坐着，露出满意的神色。
果然，这种意志力低下的小孩，他还是可以轻易操控的。
他单手拔出了鞘中的匕首，慢慢把刀尖贴上女孩的心口。
内心里一个声音告诉他，杀了她，你的能力就会变得更强！
月光在爱丽丝的小脸上，她茫然地睁着无神的眼睛，似乎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。
伦纳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女孩碧绿的眼睛，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怀念。
“你的眼睛，和你父亲的一样。”
＊
魔族，永夜森林。
墨闻渊听到奥莉维娅的话之后瞬间瞪大了眼睛。
“父亲？！”
从前的他无论怎么追问奥莉维娅，对方都不愿意告诉他关于墨九岚的下落。
再加上墨闻渊从苍穹九洲界收到那封几乎可以称作遗书的信之后，一直觉得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。